赵 园
高岳山
赵园,在城郊。
安徽省庐江县庐城镇文明路南延至南外环,公路东侧遗下几处大小不一的地块,连同山脊上那片撂荒的土地,都被老赵头拾掇了起来。他扛着钉耙锄头,一耙一锄地把土地整平,播下种子,侍弄出一片园地,还打趣地给它起了个名——“赵园”。
种点啥好呢?山脊缺水,种水稻肯定不成,那就选些耐旱的作物吧。老赵头把自己种的庄稼归了四大类:谷物、豆类、薯类和油料。单看这分类,就知道他是个懂行的老把式。蔬菜更是少不了,家里饭桌上摆的,全是当季的新鲜菜。至于什么时间种什么,他了然于胸。
油菜开花了,小麦抽穗了。老赵头每天都去查看,并拍照发朋友圈。许多微友赞不绝口,老赵头收获了许多“点赞”,喜不自胜。也许是兴之所至,突发奇想,如此美景,邀三五好友写诗记之,平添几分清逸闲远的雅趣,该多好呀。
邀朋友这事,对老赵头来说根本不算难。他从县统战部门退休后,跟文艺界的人熟络得很。一通电话就联系上几位好友,把情况一说,这般雅事,大伙儿自然欣然应约。有了鲜活的现场感,文思便如泉涌般挡不住。事后做了一期微信版雅集,引得好评如潮。老赵头见状,拍着胸脯放话:“来年这雅集,咱接着办!”
雅集没能续办,并非老赵头食言,实在是疫情拦了路。他久未踏足赵园,自然不知园里油菜小麦长势如何。等疫情稍缓再去看时,油菜花早谢了,结出的荚又短又瘦;小麦穗也比往年小了一圈,沉甸甸地弯着腰,像是在向大地鞠躬,又像在对老赵头致歉。
老赵头一声长叹:“都是疫情惹的祸啊。”
一晃几年过去,雅集总因这样那样的缘由没能续办。一次偶遇老赵头,不知怎的,话题竟无端落到了赵园上。他脸上掠过一丝愧色,笑了笑说:“都怪我没张罗邀请。”说着便提高了嗓门,“今年,一定续办!”
这话听得出来,满是底气。原来老赵头早用了心,这些日子里,园子里的锄草、浇水、施肥,样样没落下。他心里憋着股劲,定要把赵园最丰茂鲜亮的模样,好好呈给文友们看呢。
等啊等,园子里的油菜花开了,小麦也灌浆了,可老赵头的邀请迟迟没来。心里不免打鼓:难不成今年又要黄了?
老赵头七十多了,比我大一轮还多,性子随和,最讲诚信,口碑向来好。先前《庐江文艺》的“人物”栏目要采访老艺术家,我对文艺界的老同志不熟,便想到了他——他在县统战部门干了多年,常和老同志打交道。再说他退休后苦练书法,成了省级书协会员,自己也成了文艺界的一分子,往来就更密了。老赵头一口应下,陪着我跑采访。有他提前沟通,安排采访时间,我顺利地完成了任务。
终于等来消息,却不是雅集的邀约——老赵头住院了。骑电瓶车时不慎摔了一跤,脚踝骨折了。
“唉,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,今年又食言了,真对不住大伙儿。”他语气里满是歉疚。
我忙安慰他:“这有啥关系。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好,骨折不算啥大事,您安心养着就成。雅集的事,咱们明年再续上。”
天气闷热,在家开着空调,靠看电视打发时间。忽然微信“滴答”一声,雅集里一位成员发来首《入伏高温见赵园作物一派生机喜作》,里头“藤长叶密薯畦响,杆挺花繁麻节飚”两句,把山芋藤的繁茂、芝麻花的挺劲写得活灵活现。
我心里又喜又忧。这分明是盼着我唱和,可凭我那蹩脚的诗词功夫,怕写出来既煞了风景,又辜负了老赵头的心意,可怎么好?
也顾不上头顶毒辣的太阳,我骑上电瓶车就往赵园去。路边蝉鸣聒噪,园子里却是一派生机——绿意铺得满满当当,几朵紫花静静点缀其间,好一派鲜活的风光。心底忽然涌上些冲动,只是不知自己能不能写出配得上这旖旎景致的句子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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